申请季这半年在西班牙,加之准备申请的事情比较杂乱,于是如何从北京到巴塞罗那这公里,就很成问题,因为我显然没有时间骑摩托或者单车前往目的地。 经过仔细研究,化繁就简,一路向西,走了如下这条路线。
准确说,是从北京飞到哈萨克斯坦,二刷阿拉木图,再从哈萨克斯坦飞到土耳其,在土耳其呆了一段时间,之后陆路坐火车向北分别来到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摩尔多瓦、德涅斯特左岸共和国,转而向西穿过罗马尼亚,来到匈牙利、奥地利... 到西班牙,历时近一个月。
壹
伊斯坦布尔地铁,奥斯曼时期的Istanbul地图
诸国尔尔,安纳托利亚的经历却令我沉思。伊斯坦布尔曾向来是我非常神往的城市。小学时候上课偷看战争史的闲书,年君士坦丁堡攻防战记忆犹新,金角湾、博斯普鲁斯海峡、希腊火、穆罕默德二世以及热那亚援军。
年,小学一年级,我在UME看了我人生 部院线电影《特洛伊:木马屠城》,当时除了感觉布拉德皮特真帅之外没什么更多印象。后来才知道,特洛伊地处小亚细亚。高中时选了一门《西方文学史选读》,要求精读《伊利亚特》,才发觉这段史诗的精彩。
到了中学,土耳其在君士坦丁堡和《伊利亚特》之外,同样是一个浪漫的想象:棉花堡和热气球。同时,打刺客信条的游戏,无数次从圣索菲亚大教堂或者蓝色清真寺的宣礼塔信仰之跃,构成了我梦中的土国。
圣索菲亚大教堂蓝色清真寺
然而,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横跨欧亚非的古老东方多民族帝国,如何避免在近代被西方肢解的命运?民族主义者们在上个世纪流尽了血。一想到土耳其,我脑中不仅仅是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旅游目的地,而是从青年土耳其党、凯末尔、亚美尼亚屠杀、世俗现代化,到土耳其军队与文官政府。这必然会导致自从来到这片土地,大脑就一刻不停。亲临这个国度,伊斯坦布尔的清真寺和博物馆,塞尔丘克的古希腊与罗马时期城邦/省会,在安卡拉的国父陵和第93个胜利日阅兵,安纳托利亚几千年的历史又再次扑面而来,我的四周风雷阵阵、烟尘滚滚。
脑补中
数千年小亚细亚往事奔来眼底,喜茫茫博斯普鲁斯海峡空阔无边。前方,成千上万纵横巴尔干威震欧罗巴的奥斯曼土耳其骑兵奔驰而来;左边,是地中海沿岸灿烂的希腊城邦与多神崇拜;右侧,是君士坦丁、拜占庭的双头鹰与十字架;转过身去,阿塔图克和他的战士们对协约国阵地发起冲锋,这个古老国家的艰难现代化进程历历在目。
左:先入关中者王之:穆罕默德二世进入君士坦丁堡
右:近年来畅销书一本,插图还不错
乌尔班的大炮轰塌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也摧毁了几个世纪屹立不倒的东罗马帝国
早期,特洛伊便坐落在土耳其的地中海沿岸一侧,这里孕育了发达的古希腊城邦文明。以弗所就是其中极为伟大的城市遗址,一段时间里是仅次于罗马城的西方世界中心城市,后由于航道淤积衰落。
以弗所城邦图书馆阿尔忒弥斯神庙遗址
15世纪,东罗马和奥斯曼土耳其交替之时,是这片土地 个决定性的转折点。从君士坦丁堡到伊斯坦布尔,昭示着伊斯兰来到这里生根,同时伴随着幅员辽阔的三洲帝国崛起,旧商路堵塞,新航路与美洲就此发现。这不仅是安纳托利亚的转折,亦是人类历史的转折。20世纪,从奥斯曼到共和国,又是小亚细亚第二次决定性转折。一个昔日荣光的帝国在 次世界大战的硝烟中彻底瓦解,一个新生的共和国在废墟中顽强成长。
在这个过程中,凯末尔以决定性的战功,成为新土耳其的国父,并为后世所不断神化。今天,他受到万人敬仰,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旗帜。然而,他也被许多人控诉为大屠杀的罪人。图为在一座中世纪城堡下,城墙上是国旗与国父。
凯末尔陵墓前,是一位老兵。第93个胜利日那天,我看到早上开门之时他 个冲进来,跨过隔离带,给共和国国父陵前的花圈一个吻,卫兵犹豫了一下并未阻拦。接着笔直地站了十分钟,默念着凯末尔遗训。
我一直觉得,帝制结束以来,中国和土耳其在很多方面极为相似,但中国比土耳其幸运得多。帝国崩解之时,世俗的中国通过皇室逊位、五族共和的方式,基本全盘保住了至关重要的缓冲空间;而伊斯兰的奥斯曼土耳其则放弃了小亚细亚之外的全部领土。今天,土耳其的面积不及中国东北一隅。
在大一的时候读了章老师的这本书深受启发。近年来,对于清帝逊位民国肇始这一历史时刻的政治宪法学研究逐渐升温。现在来看,对比奥斯曼土耳其的旧邦新造方式,显然中华帝国的方式更像是皇室、北洋和革命党之间为了保全疆土而合作的一出精妙好戏。
两国共同点也很多,两国都经历了血与火的革命,都受到苏联的强烈影响,都有过激进的土地政策和教育改革。然而,近几十年,如果说中国在现代化进程的左右之争中矛盾多多,那么土耳其则在世俗与宗教的羁绊当中进退两难。
近年来,随着埃尔多安对这个国家的掌控加深,凯末尔世俗化的立国之本受到严重威胁。同时,经济情势不断恶化。在首都安卡拉,我的朋友Amera说,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平均薪资仅有里拉,折合人民币元。同时,为证实这样的论断,我专门查看了一系列土耳其经济数据,顿感无力。
左:胜利日阅兵上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禁卫军Janissary的cosplay,昭示着奥斯曼土耳其昔日的荣光
右:凯末尔陵墓前的国父遗训,内容如下
"IaddresstheTurkishArmywhoserecordofvictorystartedatthedawnofthehistoryofmankindandwhichhascarriedthelightofcivilizationinitsvictoriousprogress.
Ihavenodoubtthatjustasinthemostcriticalanddifficulttimesyousavedthecountryfromoppression,tragedyandenemyinvasion,sotoday,inthefruitfuleraoftheRepublicequippedwithallthemodernweaponsandmeansofmilitaryscienceyouwilldoyourdutywiththesamefaith.
Iandourgreatnationknowthatyouarealwayspreparedtocarryoutyourdutydefendingthehonorofourcountryandourcivilizationagainstdanger,frominsideourout."
——AtaturkslastmessagetotheTurkisharmy
事实上,当我看阅兵时,如果有军官迎面走来,民众不时会爆发欢呼,高喊MustafaKemalinAskerleriyiz(我们是凯末尔的战士)土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和极具中国人代入感的现代化进程,让我在思考土耳其问题的时候总能代入到中国情境下,总让我想发表些长篇大论,可是,这时候如果套用李白的“李白有诗题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那便是“阿天有话说不得,昝师专著在上头”。
这本书我大一看了一遍,去土耳其之前又看了一遍,不得不说,这部书把很多问题说的很清楚,如果大家对现代土耳其的诞生和发展有什么疑问,尽管读这本书吧!
btw这次行程依旧是以沙发客为主。couchsurf了大约5个家庭,每一个家庭和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以及当地人民 手的所思所想,我从语言、历史、社会到文化,自是受益无穷。每一个历史细节、社会文化细节都可以写成一整个推送。
一个韩语自学二年到母语水平的土耳其高中生
一个热爱中文的热情库尔德工程师
贰
正所谓,读得越多,想得越多,不懂得越多。火车行驶在安纳托利亚的土地上,在中国援建的高铁令我格外亲切的同时,我亦陷入沉思。我们似乎搞清楚了在亚欧大陆连接处的土耳其来自哪里,但这个古老文明将去向何方,亦无人能给出解答。近年来的伊斯兰保守主义和泛突厥主义似乎并不成功,正义和发展党的埃苏丹自有一套治国理念。但是,开放的西部沿海,中部保守的农民,东部顽强抗争的库尔德人,其诉求各不相同,在复杂的中东地缘政治局势当中,矛盾恐怕会更加尖锐。
伊斯坦布尔的埃及方尖碑,拜占庭帝国荣光遗存
伊斯坦布尔大巴扎的新月旗集合
在我看来,世俗与宗教保守,比世俗意义上的左右之争更加复杂。后者可能更多集中于经济与政治发展的思路,但前者会更多涉及传统与价值观。由于缺乏基督教式的宗教改革,也没有东亚自古以来的无神论传统,中东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普遍会遇到这个复杂的问题,这也能引申出当代伊斯兰瓦哈比主义等一系列变异的起源。
《古兰经》最早纸本,伊斯坦布尔土耳其和伊斯兰艺术博物馆
我仍然记得,高中历史课上,当讲到凯末尔改革的时候,每周三开老子茶座的韩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凯末尔改革成功吗?”我当时是十分肯定的回答,旧邦新造,救亡图存,怎么就不成功了?随着认识的加深,这个结论显然问题多多。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孙中山那个时候把汉字废了,百年后的中国人如何看待这样的变革?值此十月十日辛亥革命推翻帝制的日子,土耳其走向共和与现代化进程,更加值得管窥一二。
凯末尔定下的世俗主义的立国之本,似乎正受到严峻挑战。在决定本次推送的封面时,我一直在纠结究竟是用穆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还是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在安卡拉建立土耳其共和国,前者代表了土耳其伊斯兰与泛突厥主义的开始,后者是土耳其世俗化起源和对泛突厥主义的某种抑制,两难之下,我决定用一杯在家附近喝的土耳其红茶作为封面。
总之,安纳托利亚的未来,明灭可见。
安卡拉科贾泰佩清真寺,世界 的清真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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