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24日，土耳其击落俄方苏-24战机。普京要求土耳其道歉，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却第一时间表态，称土耳其此举合乎规则，以强硬姿态拒绝俄罗斯的要求。然而，7个月之后，埃尔多安的态度发生了度大转弯。库尔德问题越发严峻、欧洲陷入诸多麻烦、美国和北约越来越不靠谱等因素构成了埃尔多安态度转变的原因。实际上，这反映出世界力量格局东移的趋势。

文︱瞭望智库国际观察员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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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7日，俄罗斯和土耳其官方均宣布，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土方去年11月24日击落俄方苏-24战机事件向俄总统普京致道歉信。

实际上，苏-24被击落后，普京要求土耳其道歉，埃尔多安却第一时间表态，称土耳其此举合乎规则，以强硬姿态拒绝俄罗斯的要求。然而，7个月之后，埃尔多安的态度发生了度的大转弯。

他在信中对普京措辞十分诚恳：“我想说对不起。我们对俄遇难飞行员家人的伤痛感同身受，我们把他们当作土耳其的家人。我们愿意采取各种措施减轻他们的伤痛和损失。”

他还表示，俄罗斯是土耳其的朋友和战略伙伴，土耳其从来没有想过要蓄意击落俄方飞机。土方愿意尽一切所能恢复两国关系，并希望双方就处理地区危机和打击恐怖主义进行合作。

一前一后，判若两人。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被反对派称为“土耳其第一狂人”的政坛老将放下一贯强硬的身段呢？

1

“土耳其第一狂人”埃尔多安是谁？

年，生于伊斯坦布尔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家庭，儿时家境贫寒。

高中毕业后，进入马尔马拉大学经贸学院读书，在此期间，加入主张政教合一的土耳其繁荣党。

年，当选伊斯坦布尔市市长。任内四年，他为伊斯坦布尔铺设了数百公里供水管，解决了城市供水不足问题；建立了土耳其最先进的垃圾回收设施，并改善了城市污染和交通拥堵等问题；

年，繁荣党被土耳其宪法院取缔，埃尔多安就和其他成员一起转入土耳其美德党，并任伊斯坦布尔党部主席。不久，他被土耳其国家安全法院以“发表煽动宗教仇恨言论”为由，判处了10个月监禁，5年内不许从政。

年，美德党也被取缔。埃尔多安与美德党主张革新的少壮派共同创建正义与发展党，并任主席。

年，正义与发展党赢得议会选举，修改宪法条款，恢复了埃尔多安的从政资格。

年，埃尔多安为总理并组阁。

年，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年会上，因和以色列总统佩雷斯就加沙问题发生激烈争辩，埃尔多安中途退场，他因此成了阿拉伯世界的英雄。

年，埃尔多安在土耳其首次总统直选中，以51.79%的得票率远超另两名候选人，当选土耳其第12届总统。

在埃尔多安治下，土耳其GDP年平均增长率达到7.3％，从到年，土耳其人均GDP从美元飙升到美元；他扼杀“大锤”政变计划，驯服了一直扮演政坛“监国者”的军方，推动土耳其完成从军事威权政治向伊斯兰政党主导的现代民主政治的过渡；在国际舞台上，埃尔多安树立了不畏强权的硬形象，在多种场合多次明确对美国说“不”。

上述政治履历给埃尔多安打上了极具个性的标签：强权、铁腕、善权谋，并带有浓重的伊斯兰色彩。这样一个惯于以强硬姿态示人的铁血领导者，为何一改往日作风，异常诚恳地向普京道歉呢？从时间节点来看，似乎与美国支持库尔德人、英国脱欧公投、普京访华不无关系。

2

美国两面下注，库尔德问题愈演愈烈

3月17日，叙利亚库尔德人自行宣布在叙利亚北部库尔德控制区成立联邦区，并颁布联邦制文件，建立自治区政府。此声明及其可能产生的联动效应，无疑使土耳其如坐针毡。

库尔德问题长期困扰土耳其。库尔德人总人口在万左右，在中东，是除了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伊朗人之外的第四大民族，主要分布在伊拉克、叙利亚、土耳其、伊朗等国境内，在过去几十年里，独立倾向越发明显。其中，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和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在这方面做出的努力最大。

美国和以色列一直想要在中东地区寻找一个对自己友好的国家，然而，由于历史与宗教等原因，在现有中东国家中寻求支持几乎没有可能。然而，伊拉克库尔德武装却是个例外，可谓美以寻求中东地区支持的突破口。美国已支持该武装三十余年。

从现状来看，一旦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实现独立，美国和以色列就有机会推动叙利亚、伊拉克和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联合，进而形成一个国家。在这种格局下，库尔德人国家与以色列，将成为美国在中东的两大战略支点，而以色列在中东地区的地位将会进一步巩固。

加之，美国当下的最重要反恐目标是ISIS，因此，即便作为美国在北约之重要盟友的土耳其多么强烈地表示抗议，在关键问题上，土耳其依旧无法撼动美国的地区策略以及一贯的两面下注做法。

近来，法新社拍摄到一张照片使埃尔多安火冒三丈：美军突击队员在行动中身着带有YPG臂章的迷彩服。在土耳其当局看来，库尔德工人党（PKK），库尔德民主联盟党（PYD）及其下属的“人民自卫队”（YPG）和“伊斯兰国”毫无差别，都是恐怖组织，而YPG还是土耳其当局“眼中钉”库尔德工人党在叙利亚的分支。

5月2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指责美国对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分子提供支持。面对土耳其的抗议，美国一方面做了安抚；另一方面，五角大楼称，美国将继续与YPG在对抗ISIS的行动中展开合作。

此外，在美国大选中，热门候选人发出的对穆斯林极不友好的言论，恐怕也使埃尔多安这个虔诚的穆斯林对美国未来政策走向心生疑虑：特朗普曾公开表示要禁止穆斯林进入美国，而同是共和党的前候选人泰德·克鲁兹则要求警方对美国的穆斯林社区增加巡逻。

相比于美国，俄罗斯并没有立场鲜明地支持库尔德人，其介入叙利亚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保持在中东地区的存在。然而，自从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导致俄土关系恶化后，俄罗斯很快就允许叙利亚库尔德武装在莫斯科建立了办事处，并对其提供多个方面的支持。这无疑会加速叙利亚库尔德民族武装的实力增长。

在此情况下，土耳其想要避免在库尔德问题上陷入孤立，转而积极寻求与俄罗斯“破冰”，埃尔多安时隔7个月的这封道歉信也就不难解释了。致歉信至少有两个目的：在缓解与俄罗斯紧张关系的同时也给美国敲响警钟。

3

脱欧公投加剧欧洲危机，北约靠谱程度直降

土耳其选在此时跟俄罗斯示好，一方面是出于对欧洲的心灰意冷，想在欧洲危机深化之前脱身，以免祸及己身；另一方面也是北约重要性及实力下降因素导致。

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指出，土耳其对美国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作为中东地区人口、政治、经济与军事大国，土耳其稳定着黑海地区，控制着从黑海到地中海的路径。土耳其肩负着在高加索地区制约俄罗斯的任务，承担着削弱穆斯林原教旨主义影响的责任，是北约的南部战略支撑点。

冷战时期，美欧需要土耳其堵住苏联南下中东、黑海舰队南出地中海的通道，土耳其也自感被苏联势力围困，因此，两方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一拍即合，土耳其顺利加入北约，成为美国在中东的重要盟国。

然而，美国需要土耳其，并不代表欧洲也需要。长期以来，身为欧亚大陆枢纽的土耳其一直心向欧洲，奉“脱亚入欧”为国策。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岂料明月照沟渠？”，也许是历史上奥斯曼铁骑两度兵临维也纳城下，成为欧洲人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也许伊斯兰与基督教文明之间千百年来造就的鸿沟不可逾越；加之，冷战结束后，苏联威胁消失，土耳其的战略价值大打折扣，欧洲人一直冷冷地将土耳其人拒之门外。

年，土耳其与欧洲经济共同体签订了结盟协定，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成员、欧洲委员会首任主席沃尔特-霍尔斯坦称颂此项协定是对“土耳其是欧洲一部分”的明确承认。年，土耳其申请加入欧盟的前身欧共体。年，欧盟正式接受土耳其为入盟候选人。可悲的是，半个世纪过去了，霍尔斯坦的同党后辈默克尔明确表态，不支持土耳其成为欧盟正式成员国。

埃尔多安见证了土耳其屡尝“闭门羹”的辛酸滋味，对欧洲及西方民主的热情逐步降温，这从近年来土耳其日渐强化的伊斯兰属性中就可窥见一斑。同时，欧洲接连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成员国在诸多重大问题上的分歧难以弥合。

而“漏屋偏逢连夜雨”，在6月23日开始的英国“脱欧”公投，无疑是给举步维艰的欧洲一体化进程带来更大冲击。若英国脱离欧盟，将在军力部署、情报共享等多方面大大削弱北约实力，北约靠谱程度必然进一步下降。

4

两国与其各自孤立，不如抱团取暖

其实，俄罗斯跟土耳其两国有同病相怜之处：两者都对西方心向往之，奈何都不受待见。在国际油价持续走低的情况下，俄罗斯因乌克兰事件受到西方严厉制裁（土耳其并未加入），国民经济陷入窘境，土耳其的经济形势也不乐观——两国均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发展压力，迫切需要改善现状，而非继续对峙。

实际上，两国对彼此都很重要。在能源领域，土耳其是俄罗斯天然气第二大买家，仅次于德国；俄罗斯是土耳其最大的天然气供应方，每年向土耳其出售亿至亿立方米天然气，约占其所需总量的一半。

双方曾就一些重大的能源项目展开合作。年，土耳其与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签约，计划在土南部地中海滨的梅尔辛省阿库尤建造一座拥有四个核反应堆的核电站，项目投资额亿美元。

年12月，埃尔多安在安卡拉会见到访的普京，表示将加快这一核电站的建设进程。当时，两位国家领导人还宣布将共同建设一条年供应亿立方米天然气的黑海海底输气管道，该管道通过土耳其境内，终点在希腊边境。这一被称为“土耳其管道”的项目旨在取代“南溪”项目，后者因为欧盟委员会的反对而被迫取消。

土耳其是俄罗斯游客首选目的地之一，在赴土耳其的外国游客中，俄罗斯游客总数仅次于德国，位居第二。土耳其官方数据显示，年，约万俄罗斯人前往土耳其度假。

然而，去年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造成两国关系恶化，严重破坏了上述合作。此时，埃尔多安放下身段道歉，无疑是给普京一个“台阶”，顺势改善两国关系，推动合作继续进行。

5

中俄趋近，识时务者为俊杰

值得注意的是，埃尔多安选择给普京发出这封道歉信的时间点非常的耐人寻味。

6月25日，普金高调访华，俄方代表团规模超过人，成员包括克里姆林宫办公厅主任伊万诺夫、5位副总理、数名部长及俄罗斯石油公司总裁伊谢钦、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总裁米勒等大型企业负责人和其他实业界代表，充分显示俄方与中方开展全方位合作的意愿。

此后，中俄元首签署了《关于加强全球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及《关于协作推进信息网络空间发展的联合声明》，中俄两国外长共同发表《中俄关于促进国际法的声明》。

6月27日，俄土双方公布埃尔多安就去年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事件向普京致歉。

前后两件事真的像6月8日中俄两国军舰同时驶入钓鱼岛海域那样“纯属偶然”吗？在欧美国家频发危机的大背景下，中国近年来迅猛及其给区域乃至世界经济注入的活力有目共睹，“一带一路”布局和亚投行合作将给参与国带来巨大发展机遇。

是继续观望、在等待中错失良机？还是借利好之东风、趁热打铁？对土耳其而言，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自明。

6

埃尔多安与普京：争议之下惺惺相惜

此外，稍加观察即可发现，普京和埃尔多安拥有不少共同点：在国内政治中倾向于集权铁腕、在国际舞台上展现出强硬姿态，都面临困境并肩负着沉重的民族复兴大业，并且与曾经的亲密战友均呈现出明显路线分歧。

普京与梅德韦杰夫在历史问题、国家政治体制、未来发展路线等诸多方面存在分歧，“梅普组合”恐难持久；而尽管达武特奥卢一直表现出对埃尔多安的忠诚，但在重大的决策（如代议制还是总统制、对待库尔德工人党等问题）上两人的分歧非常明显。5月5日，埃尔多安一手培养起来的土耳其总理达武特奥卢宣布将辞去土耳其执政党正发党主席职位，同时不再就任总理一职。

按照现行规定，如果埃尔多安能成功连任，那么他将能在总统宝座上坐到年，这恰好覆盖了土耳其实现其百年梦想的时间段（—年）。而普京面临着年的俄罗斯大选，若不出意外，他的任期将至年。由此来看，在接下来的8年里，普京和埃尔多安这两位政治强人很有可能还得继续打交道。

综上可知，库尔德问题越发严峻、欧洲陷入诸多麻烦、美国和北约越来越不靠谱等因素构成了埃尔多安态度转变的原因。实际上，这反映出世界力量格局的东移的趋势。在此大背景下，埃尔多安给普京一个“台阶”，争取合力推动两国合作、共度艰难岁月，无疑是上佳之选。

然而，就在此稿收尾之时，笔者听闻土耳其再次发生爆炸案，土耳其总理宣布此案与ISIS有关。俄罗斯此前开入叙利亚打击ISIS，而埃尔多安刚向俄罗斯表示和解，恐怖分子便趁势作乱，土俄两国会不会以反恐为契机实现关系正常化并展开进一步合作呢？库叔将继续留心时事动态，为您进行下一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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