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哈图沙,很多人或许会感到陌生。但对于历史爱好者而言,哈图沙的名字可是和巴比伦、尼尼微、孟斐斯一样如雷贯耳。三千多年前,哈图沙是强盛一时的赫梯帝国的都城,是当时不折不扣的“国际大都市”。经过考古挖掘,哈图沙古城在掩埋于地下近两千年后终于重见天日,成为今天土耳其一个著名的历史文化景点。因当地出土了大量的浮雕与楔形文字泥板,哈图沙古城成为研究古代中东史的一个“学术圣地”,也因此于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
(哈图沙古城附近发掘的“地下世界十二神像”)
哈图沙古城位于今天土耳其的乔鲁姆(?orum)省内,距首都安卡拉不远。古城座落于一座缓坡之上,周围环绕着富饶的农田和茂密的植被。这为城市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储备与建筑材料(古代小亚细亚地区木质建筑居多,这与古埃及形成鲜明对比)。三千多年前中东地区的气候环境远比今天理想,降水量更大,土壤也更肥沃。有利的地理位置与丰富的自然资源成为哈图沙迅速繁荣发展起来的重要保障。根据历史学家的推测,哈图沙城极盛时期占地面积达1.8平方千米,人口可能有4万到5万之多。就当时的历史环境而言,这实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据。
(公元前14世纪赫梯帝国极盛时期的版图)
公元前年左右,小亚细亚的“本地”民族哈提人在哈图沙地区建立了定居点,这是哈图沙古城第一次出现在史料记载当中。亚述商人于公元前19-18世纪在哈图沙搭建起商贸站点,该城因而成为小亚细亚地区与两河流域之间商业、文化交流的一个中心。然而,城市的繁荣也招来了外敌的妒忌与觊觎。公元前年左右,赫梯库萨尔部落的阿尼塔国王率军征服了哈图沙城,将其夷为平地,在土地上撒下杂草的种子使之无法耕作。国王放下豪言称,“谁若想重建此城,愿天神将他击垮。”不过看起来天神并没有理会这位狂妄的君主。仅仅一代人以后,另一位赫梯国王就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在此定居筑城,赫梯人逐渐与当地的哈提人融合通婚,很快发展壮大起来。在穆尔西里一世统治时期,赫梯国力臻于极盛,国王东征西讨,将领土扩张到叙利亚与两河流域一带。哈图沙古城也随着帝国的繁荣进入了其历史上的“黄金时期”。
(保存在安卡拉安纳托利亚文明博物馆的赫梯浮雕,浮雕中描绘的客迈拉Chimera是一种人狮双首、口能喷火的怪兽,在古代近东神话中经常出现,在古希腊神话传说中也具有重要地位。)
公元前15-13世纪,古埃及与古赫梯两大帝国为争夺叙利亚地区进行了旷日持久的争霸战争,形成了古代中东史版本的“两极格局”。公元前年,两国大军在卡迭石(今霍姆斯附近)展开大战,这一战,双方各投入两三万兵马,两千辆战车,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结果依旧是不分胜负。战争之后,两国君主意识到双方实力接近,再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得不了什么好处,于是决定从此休兵罢战,互相通好。公元前年,古埃及与古赫梯两大帝国签订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双边条约”《银板和约》,和约用楔形文字刻于银板之上。今天,银板合约复制的一个刻本作为人类最早的和平条例,存于纽约联合国总部,《银板和约》的商议与签订或许也可算是世界历史上最古老的外交案例之一吧。
(埃及-赫梯和平条约一个刻本,现存于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
古赫梯与古埃及为了称霸中东,相互争斗数百年,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赫梯国很快陷入内乱当中。公元前13世纪末,来自西方的“海上民族”大举入侵,赫梯国家在内外交困中走向了崩溃,哈图沙古城也遭到了彻底的毁灭。尽管后来赫梯曾实现复国,但国力已大不如前,到公元前8世纪,亚述帝国彻底灭亡了苟延残喘的赫梯国家,哈图沙古城也随之沦入湮没无闻。
赫梯是久已逝去的古国,在其覆灭之后的上千年间,它淹没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渐渐为后世所遗忘。“赫梯”之名仅仅是因为在《圣经·旧约》中有所提及,才得以保存下来。多年前,考古学家在考古挖掘中发现了这个一度辉煌灿烂的古文明的遗迹。随后,一大批楔形文字泥板被发掘,这些泥板上的文字有古代通用的“linguafranca”阿卡德语,有苏美尔语,也有早已失传的赫梯语。在破解赫梯文字的过程中,语言学家们发现这门神秘的语言的很多词汇、语法竟与欧洲语言惊人的相似。19世纪,欧洲的语言学研究方兴未艾,学者们刚刚提出“原始印欧语”这一概念。有些语言学家立刻敏锐地捕捉到赫梯语与其他印欧语言之间的亲缘关系,对赫梯语言的研究推动了“印欧语系”这一概念的成熟与发展。今天,赫梯语言、文字已经基本上被破解,我们也因此得以更加熟悉了赫梯的历史和文化。
(哈图沙古城外围的斯芬克斯像,事实上,斯芬克斯是一种在古代中东颇为常见的神像,斯芬克斯之谜的故事是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在《俄狄浦斯王》中的艺术加工,并非中东神话传说的一部分)
笔者大约两年前于安卡拉留学时,也曾慕名拜访过哈图沙古城。时值朔月,北方呼啸。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冬季寒冷刺骨,乘大巴车前往古城,途中所见皆是萧瑟凄凉之景,路上略微有些积雪,但尚未覆盖住道旁贫瘠荒芜的土地。如此景象无名中令人心生怆然,使我仿佛感受到《吊古战场文》中“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的那种苍凉旷远。我不禁想起土耳其文坛巨匠亚沙尔·凯末尔(Ya?arKemal)在其巨作《瘦子买买德》(?nceMemed)中对安纳托利亚山区细致的描摹,倒正是与眼前的景致如出一辙。不知百多年前,是否有像买买德一样的英雄豪杰,在这条道路上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呢?不知奥斯曼帝国末期,库尔德哈米迪耶兵团(HamidiyeAlaylar?)又是否在这条路上追击过亚美尼亚民兵,而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著名作曲家哈恰图良是否正是在这里获得灵感,谱下名传后世的《马刀舞曲》呢?
(赫梯的标志之一“太阳神盘”,“太阳神盘”在赫梯文化中具有核心宗教意义。该盘从赫梯贵族墓葬中出土,现存于安卡拉安纳托利亚文明博物馆)
哈图沙古城一如我想象中那般古朴厚重。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就是城墙外的狮子门及其旁边的斯芬克斯石像。尽管它们隶属于久远的过去,却依旧不减其庄重威严。由于时代太过久远,哈图沙城内保留下的古建筑不多,却有不少精美的浮雕,描绘的大多是些动物图腾,有鹰、有鹿、有狮,当然也少不了赫梯帝国的象征—太阳神盘。这一件件浮雕,无不精美、生动,独具匠心。流连其中,仿佛穿越回几千年前,在参观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仪式,眼前是火把、符咒、碑铭,耳畔是一声声的祝祷词,人们大声祈祷风调雨顺、农业丰收、战争胜利,并献上牛羊等祭品,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往事已越千年,但眼前的这些历史遗迹,与数千年前当地居民所见倒也并无二致。这历史长河中的“变与不变”实在颇让人感慨。两千多年前的哈图沙古城依山而建;而如今土耳其大多城市也是建在山坡之上。两千多年前,古赫梯与古埃及为了争夺“地区霸权”,在叙利亚地区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今天的叙利亚国家同样动荡不安,其背后自然也少不了地区势力与域外大国的干涉。两千多年前,小亚细亚与两河流域商贸、文化往来密切,不同文明在交流合作中日渐强大,留下了一件件璀璨夺目的文化瑰宝;两千年后,我们同处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之中。中国与土耳其这个“一带一路”重要沿线国家的双边关系稳步发展,“一带一路”倡议与土耳其的“中间走廊”计划也正逐步对接。双方秉持着平等合作、互利共赢的精神,在携手前行、共谋发展的同时,也将为历尽千百年沧桑的中东带来更多稳定与繁荣。
(作者:外交部西亚北非司青年外交官刘新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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