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区工作室杨一帆

埃尔多安又败了。

伊斯坦布尔市长重选结果今早公布。尽管3月第一次选举时，埃尔多安已经丢掉了“大本营”，但是凭着“外挂”要求投票再来一次，但是再选还是输！

更扎心的是，结果公布后，数千名伊斯坦布尔市民涌上街头，兴奋地挥拳庆祝挥舞着印有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头像的国旗，欢呼不已。

民众走向街头欢呼

其实，埃尔多安的失利并不意外，这位现任总统从年上台至今，把土耳其这个“谁都不轻易得罪”的国家生生变成了“把谁都得罪了”。凭借着地缘优势，埃尔多安逐渐抛弃了土耳其自冷战中期后一以贯之的平衡政策，选边骑墙，出尔反尔，妄图奇货可居。欧洲人不会忘记因为难民输送被要挟，中国人也不会忘记“红旗-9”临门一脚被毁约……而此次国内选举的失利，除了反映出民众迫切需要切实变革之外，更是对埃尔多安及正发党政府一个最严明的警示——贾人食言，虽富而没。

冲击：正发党搬石砸脚

得票率相差是如此巨大，尽管最终结果要等到当地时间周一才正式公布，但是耶尔德勒姆已经向伊马姆奥卢表达了祝贺。“我的竞争对手看似在选举中领先。我向他表示祝贺。”此外，土耳其总统、正发党党首埃尔多安也通过个人推特向伊马姆奥卢表达了祝贺。

不过，考虑到正发党由此可能遭受的重创，土耳其政局可能远非这表面的一团和气。

作为埃尔多安的“龙兴之地”，埃尔多安曾说过“得伊斯坦布尔者，得土耳其”。这不仅是正发党自政坛崛起以来首次丢掉其大本营，也是正发党强行在伊斯坦布尔发起重选后，再次折戟。

在3月31日举行的地方选举中，伊马姆奥卢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击败耶尔德勒姆，赢得伊斯坦布尔市长选举，但正发党随即以选举存在违规行为为由要求重选。显然，在以显著劣势接连丢失安卡拉、伊兹密尔等数座大城市的核心职位后，正发党在伊斯坦布尔看到翻盘的些许希望。

于是，伊马姆奥卢就职不到一个月就被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撤销市长资格，并确定在6月23日重新举行选举。然而，在经历两个多月的投入与奋斗后，正发党等来的非但不是翻盘，而且从“憾负”变成了“惨败”。

“这首先是对埃尔多安个人不可战胜的政治强人形象的颠覆，极具象征意义。”上海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杨晨强调，埃尔多安要求重新选举，其实是在赌民意对他的支持，但结果表明他的威信已经受到了重创。

由此，土耳其国内政治力量对比也会产生变化。杨晨认为，一方面，正发党内部有部分人对重新选举也有不满，再次失败会让这部分人离心离德；另一方面，反对党两次赢得选举，而且第二次是以绝对优势取胜，这将会给反对埃尔多安的人带来更大的信心，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反埃尔多安”同盟。

原因：真的经济不利？

正发党再遭惨痛失利，不免让许多人联想到土耳其糟糕的经济状况，认为这是笔经济账。

直观看来，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正发党在世纪初之所以能异军突起，靠的就是在土耳其当时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民众急切求变之时，扮演了顺应变革的角色。而埃尔多安能够逐渐将个人的政治风格深刻地烙入国际与国内政治之中，根源也是在于经济成功赋予其的合法性。

随着土耳其近年来经济增长放缓，通货膨胀和失业率居高不下，正发党在选战中接连受挫。今年2月，土耳其官方公布的失业率达13%，逼近十年来的高点；通胀率达19.7%，民众购买力显著下降。正发党随即在3月的全国地方选举中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折。在伊斯坦布尔重选前，土耳其经济已深陷十年来首次衰退，土耳其主权信用评级也再次被国际评级机构穆迪下调。

然而，深追土耳其经济困境的背后，我们就会发现，正发党失利的背后实非经济问题，而是一笔政治账。在根本上，埃尔多安为个人政治风格和政治生命而力推的失败外交政策，将自己及整个国家置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背后：机关算尽终成空

作为一个位于亚欧十字路口、毗邻中东火药桶的中等国家，土耳其最聪明的做法是远离是非，在主要的国际政治力量之间保持等距离外交，从而多头获益。但是，埃尔多安上台后，随着其政治野心的膨胀，他逐渐抛弃了土耳其自冷战中期后就一以贯之的平衡政策，四处插手，两头骑墙，硬生生把一个“谁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土耳其玩成了“把谁都得罪了”。

被战火摧残的大马士革和叙利亚人

叙利亚内战爆发前，埃尔多安力排众议，与南部近邻叙利亚实现了历史性和解，叙总统巴沙尔甚至携全家到埃尔多安为其准备的庄园里度假，两家人共处数日，畅谈土叙友谊前景。但叙政府在年内战初期一度摇摇欲坠后，在巴沙尔最需要北方“好朋友”的时候，埃尔多安却选择了背叛，公开大力扶持各种反对派。经历这种反复，土叙友谊在未来恐怕只能是笑话。

同理，在俄罗斯正式出兵援助叙利亚后，俄土关系不仅迅速恶化，土耳其甚至还击落了一架俄罗斯战机，成为埃尔多安“不畏强邻”的政治资本。但是，年未遂政变惊天一变，埃尔多安被迫与曾经支持他的欧美集团告吹，反而投入俄罗斯的怀抱。但是，饱受西方制裁之苦的俄罗斯，并不能给土耳其提供它既有的经济振兴所需的一切，特别是在特朗普对土耳其“反戈一击”的背景下。

正发党振兴经济的路线其实很简单：在年以前，它靠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指导下的经济改革；而在年后，它越发依赖国外“热钱”的流入。

年土耳其爆发全国性的大规模示威抗议后，正发党的应对不是深化改革，而是逐渐成为一部选举机器：一方面，正发党操纵选举规则的修订，变议会制为总统制；另一方面，不断依靠国外“热钱”大兴土木，鼓励超前消费。一时间，民众（特别是底层民众）的生活水平得到了鲜明的提高，正发党取得了肉眼可见的政绩，于是修宪改制都成为可能。

但是，历史早就证明，这种过度依赖“热钱”的发展方式是难以持久的。“热钱”的流入使得土耳其堆积了庞大的债务，而在“热钱”迅速回流美国，尤其是特朗普政府对土耳其打起关税战的情况下，土耳其里拉对美元的汇率迅速崩溃，引发从去年夏至今的持续恶化。

据土耳其统计局今年4月发布的数据，土耳其年第四季度GDP环比下滑2.4%，这是继第三季度萎缩1.6%之后连续第二个季度经济出现下滑。连续两个季度经济下滑标志着土耳其自年以来首次陷入经济衰退。而经济学家预计，土耳其想要走出此次衰退，难度会比十年前更大。

就其根本而言，土耳其作为一个体量有限的中等国家，其对西方资本的依赖度历来较高，这又导致其并不具备较完整的产业结构。因此，土耳其对于外界政治经济环境的变化总是格外敏感，而过去数年“热钱”的涌入又加剧和放大了这种脆弱。但是，这种苦头难道不是埃尔多安政府自己的短视与贪婪种下的苦果吗？

其实，这种苦果可以说早已种下。遥想当年多国竞标土耳其防空导弹系统之时，中国“红旗-9”一度凭借极其优异的表现获得土耳其国防军青睐。为了打开国际市场，中国出口商甚至愿意以远低于竞争对手的价格出售，并予以技术转让，可谓诚意十足。但最后的结果表明，或许从一开始，土耳其就只是想利用“红旗-9”给他人做嫁衣，最大限度地谋取私利。

当然，国家以利益为先并没有错，但土耳其的问题是走得太过了——走得太过，便如特朗普这般，不顾道义，不讲规则，与全世界为敌。从这点讲，埃尔多安机关算尽，玩弄各方，试图成为中东的大佬，可问题是——不仅大佬没有做成，而且，特朗普也没有放过土耳其的意思啊。

未来：反对党或乘胜追击

美国代理国防部长沙纳汉本月6日致信土耳其国防部长阿卡尔，直言美国以7月31日为限，要求土耳其终止购买俄罗斯的S-型防空导弹系统，否则土耳其将不得继续参与F-35项目。

6月10日，美国宣布将土耳其购买自美国的F-35战机全部停飞，在美训练的土耳其飞行员也不准再升空。

对此，土耳其军方21日抗议称，美国无权单方面将土耳其踢出F-35型战机项目，因为“相关合作协议不允许这样做”。但是，你跟特朗普政府谈协议和规则，确定没有找错对象？

身为“政治强人”的埃尔多安近日强硬地表示，如果美国把土耳其踢出F-35项目，土耳其将对美国实施制裁。对此，特朗普心里恐怕在想，你再这么蹦跶下去，给你定的关税是不是又该调调了。

可以说，埃尔多安政府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谓眼高手低，见利忘义的结果。但对于未来，埃尔多安却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目前，正发党及其盟友在土耳其国会仍占有过半席位，埃尔多安的总统职位也享有空前的权力。在下次选举到来前，埃尔多安仍有充足时间调整政策，重整旗鼓。

“地方选举对埃尔多安及正发党的执政地位暂时仍不会产生重大影响。如果下次选举如期在年举行，那么埃尔多安仍然拥有足够的时间调整相关政策。”杨晨表示，“但伊斯坦布尔此选的结果对于下次总统和议会选举却有风向标般的意义。反对党恐怕会乘着此次胜利加大对正发党的挑战，酝酿提前大选——这对埃尔多安来说恐怕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面对此番更为惨痛的失利，埃尔多安在当晚的发言强调，正发党将在“不放弃民主、法治、和平、繁荣与稳定”的前提下继续为了政治目标而努力。

对此，伊马姆奥卢表示，“这不是胜利，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文中图片均来自GJ）

深海区工作室杨一帆

编辑杜雨敖施雨

实习生陈志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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